第二回 舞杖飞镖黄昏战古堡 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-《卧虎藏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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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铁小贝勒笑了笑,就说:“好吧!我就派你去办吧!只要探出贼人的下落,不必用你下手缉捕,我自会通知提督玉大人。可是你千万要仔细些,若没得着真凭实据,可是不准胡说,不然你诬赖了名门大府,人家不依,要办你的罪,那时可连我也不能维护你!”

    刘泰保连声答应,又趁势请求说:“那蔡姑娘跟了我,我们可没地方居住。我带了她来,打算就在马圈那两间房里暂住几天,求爷准许!”

    铁小贝勒又笑了笑,并不还言,只问旁边的得禄说:“你家里有富余的房屋吗?”

    得禄回答说:“有几间,可是都太窄小。”

    铁小贝勒就向刘泰保说:“府中的规矩,是不准下边的人带家眷进屋住的,不能为你开了例。得禄的家中有房子,你今天就可以搬到他那里去住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只好答应,退了出来。回到马圈,一进屋,见屋中只是湘妹一人,刘泰保就扬眉吐气地说:“咱们有了后台老板啦。贝勒爷命咱们探案,只要探出贼人的窝处,获得准确的证据,贝勒爷就能够给咱们想办法。可是有一样咱们不能在此居住,回头还得搬走,搬到得禄那里去。得禄是这府里的管家,他的宅门一定不小,贼人也未必敢去。”

    正在说着,得禄就进来了,刘泰保赶紧笑着说:“禄爷,以后咱们可就是街坊了,您多关照着!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没法子,既然爷吩咐了嘛。可是刘师傅,你住在我那儿可要老实一点儿!”

    刘泰保点头说:“一定老实。你看我这媳妇也是很老实的,到了你宅里,准保是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”

    得禄点头说:“好,好,我已派人回去收拾房子去了,待会儿那人回来,就可领你们夫妇去。”说着又把手中的两个元宝放在桌上,说:“这是贝勒爷给你们贺喜的,我的礼物等我回去再办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那可真不敢当。我们两个还用进里院道谢去吗?”

    得禄摆手说:“不用了,我替你们谢了吧!我家里什么家具都有,都借给你们,你们就不必另置了,只把铺盖带过去就行了!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好啦!”又说:“我们的铺盖也很简单!”他笑着,把得禄送出屋去,就见有个刷马的小厮点手叫他。刘泰保走近前,那小厮就说:“秃头鹰在外边等着你呢!”刘泰保赶紧出了车门,就见秃头鹰手里提着三个鸟笼子,站在府门西边的墙角,刘泰保赶紧走过去。秃头鹰就笑着说:“刘爷你大喜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有什么可喜!这两天跟贼人斗,脑袋差点儿就斗掉了!”

    遂把这两天两夜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,然后就说:“现在我托你给办一件事儿,就是无论如何,今天也得把那长虫小二抓来见我!”

    秃头鹰说:“抓长虫小二还不容易,抓来把他送到哪儿呢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下午三点钟我一定到西大院,你就把他抓到那儿去等我开审好了。”秃头鹰答应了一声,就提着鸟笼走了。刘泰保又进车门回到屋里,待了一会儿,得禄派往家里去的那个小厮就回来了,向刘泰保说:“刘师傅,房子都收拾好了,您这就搬了去吗?”

    刘泰保问说:“离这里远不远?”

    小厮说:“不远,就在北边,那地方名叫花园大院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好,这就搬了去。”遂叫这小厮帮他搬铺盖。他自己拿着木箱,湘妹在后面跟着,就这样连车也没坐,由贝勒府搬到得禄的家中了。

    得禄的家是新盖的小房,总共不过十间,分内外两院。得禄的母亲、妻子和一个用人是住在里院,外院两间南屋、两间北屋,全都借给了刘泰保。刘泰保一看房子很结实,人蹿了上去不至于蹬碎了瓦。房门和窗子也全很严密,贼人也不至于钻进来。他将铺盖、箱子全都拿进北屋内,就见屋内也有几件家具,很够用。刘泰保就打发那小厮出去打酒叫饭。

    小厮走后,他就向湘妹笑着说:“咱们在这儿过日子倒很好。案子慢慢办,别愁,今天把那长虫小二抓来,就可以得到点儿头绪。咱们在这儿住着,但愿贼人不知道,可是晚上也得提防着一点儿。”

    湘妹见屋中很干净,她也很高兴,就铺炕,擦玻璃,拂桌子,生火,居然真做起了主妇。少时那小厮叫来了酒菜饭食,两人用毕,刘泰保就把那小厮打发走了。他同湘妹又谈了会儿闲话,就躺在炕上睡了个觉。

    一觉醒来,已是下午三点多钟,刘泰保就披上了老羊皮袄,暗带短刀,出了门。四顾没看见什么小乞丐,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,他就扬眉吐气地走到了西大院茶馆。只见茶馆门首蹲着个乞丐,身穿破烂棉袄棉裤,长的是小脑袋细脖子,年纪有十七八岁,满脸是污泥,并有不少眼泪和鲜血,可见是刚才挨了一顿打。旁边就有两个人,都是秃头鹰的手下,在那里看守着这个乞丐。一见刘泰保来到,这两个人就齐说:“刘爷!我们把长虫小二抓来啦!”

    刘泰保低头一看,就问说:“原来你就是长虫小二呀?你给碧眼狐狸当探子,也应该阔啦,怎么还是穿得这么破烂呀?”

    长虫小二跪下叩头说:“我真不知道那老婆子是贼,我住在祠堂的破墙里,天天讨饭,没偷过人家的东西。前几天才有那老婆子跟一个穿青衣裳的人来找我,给我钱,叫我给贝勒府送过一封信,也找过那卖艺的人两回。前天、昨天,他们又叫我们到处跟着刘二爷,把刘二爷住的地方天天告诉她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脸色一变,赶紧问说:“那穿青衣的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?

    长的是什么模样?譬如现在街上见了面,你能认出他来吗?”

    长虫小二摇头说:“认不清!他们去到祠堂找我的时候,都是在半夜里,那穿青衣裳的人又站得很远,没跟我说过一句话。他们的脸全用东西围着,我看不清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又问:“办一回事儿,他们给你多少钱?”

    长虫小二说:“一天给我二吊钱,我还得分给别人!”

    正说话时,那秃头鹰由茶馆里走出。见了刘泰保,他就说:“在这儿说话不便,有话他也必不肯实说。来!把他押出城去,先把他收拾一顿,然后再问他!”

    长虫小二赶紧又哭着叩头,说:“我说的全是实话呀!”

    刘泰保向秃头鹰摆了摆手,和颜悦色地向长虫小二说:“别怕!别怕!

    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。你受那贼婆子的支使不过是为了钱,可是你却不知道刘二爷更有钱。”说着,由身边摸出一块银子,塞在长虫小二的手里,说:“先给你这块银子,叫你想法子认清了那贼婆子和青衣人的面目,记住他们说话的声音。若再能探出他们的家,我赏银二两;弄个小剪子把他们的衣服偷偷剪下块儿来,或是偷来他们身边的什么东西交给我,我就赏银十两,并且以后时时照应你。”

    旁边秃头鹰也说:“刘二爷是贝勒府的老师,你巴结上他这么阔的人,你小子就不必要饭了!”长虫小二连声答应,并且跪在地下叩头道谢。

    刘泰保就说:“你走吧!办了事告诉秃大爷,我就知道了。”说毕,他请秃头鹰和两个闲汉进去喝茶。

    秃头鹰又悄声说:“刘爷,你刚才办的事不错,很漂亮,可是……为什么不晚上去到那地方趴着,到时候那两人一去,咱们就上手把他们扭住呢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你们能有多少人帮助我?”

    秃头鹰说:“要十个就来十个,要二十就来二十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顶好能有一百人。”

    秃头鹰说:“一百人我也找得来。可是那太多了,趴在地上都是一片黑,贼人看见了还能敢往近走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不是说笑话,二百人、三百人也是梁山泊的军师——吴(无)用。那俩贼武艺太高,夜行的功夫太好,我领教过两三次,所以我真不敢跟他们碰头了。现在我只是想弄着点儿证据,再不然我就等过几天,我有个朋友来到北京,叫她帮帮我。”

    秃头鹰问说:“你这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物?武艺高吗?”

    刘泰保微笑说:“是个女的。”

    秃头鹰很诧异,说:“哪儿来的那么些个女的,都叫你认识了?”

    刘泰保微笑着站起身来,会过茶钱,说:“这位女的,非同小可!我也没见过,可是久闻其名,武艺虽不见得比我高,可是也足以做我的帮手。

    有她帮助我,再有我的媳妇跟着出点儿力气,我们一男二女,准叫贼人不能逃脱。现在先叫你们三位闷一会儿吧!”说毕,拱手走去。

    他买了点儿米面,叫了点儿柴炭,回到家里,把刚才的事向湘妹谈说了一番,随着两人就做晚饭。吃完了饭,天色还早,又有府里的李长寿等人送来了礼,给他们贺喜,刘泰保、蔡湘妹又陪着这些人喝了半天酒,应酬了半天。打过了二更,这些人才走去,刘泰保与蔡湘妹又把钢刀放在身畔,警备了半天,可是直到三更,并无事情发生。这两三日来他们全都没睡好觉,到此时精神真挣扎不住了,两人对着面不住地打哈欠。刘泰保不禁笑了,就说:“今天把贼人的探子已全制服了,咱们搬到这儿来,贼人也一定不知道,别瞎提心啦!关上门睡吧!”于是刘泰保就去关门。

    这时湘妹已然懒洋洋地躺在了炕上,刘泰保关上了门,又搬了一把椅子顶上。椅子刚刚顶上了门,却听沙沙地一阵响,由门缝外送进来一张纸帖。刘泰保吓得赶紧伏身,爬到炕边,揪了湘妹的腿一下。湘妹吓了一跳,赶紧坐起。刘泰保指了指门,只见那张纸片才由门缝进来,飘到门里。

    蔡湘妹抄起刀来向外怒声骂道:“什么东西!”愤愤地下地要去开门,刘泰保赶紧拦她。这时,就听嗤的一声,一种暗器穿透了纸窗飞进屋来。蔡湘妹赶紧伏身,可是不斜不偏,她右边的抓髻上正正插了一支弩箭。

    这箭只有三寸长,很细,就仿佛是个簪子似的插在了湘妹的发上,吓得湘妹也不敢骂了。两人在地下蹲着,足足有一个多钟头,方才站起身来,两人的脚都蹲麻了。蔡湘妹由发上拔出来小弩箭,看箭头子非常锐利。

    刘泰保拾起那张纸片一看,又是整整齐齐的隶字,一共只有十五个字,是:

    三天之内,汝二人如不离京,必有大难!

    刘泰保此时反倒不害怕了,只气得他面色煞白,瞪起来三角眼,连连点头说:“好,好!这样逼咱们,咱们可就跟她们拼出去了!”于是他生着气又把门顶上了一张桌子,噗的一声吹灭了灯,就与湘妹去睡了。后半夜只有窗纸被风吹得刷刷地响,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。

    次日清晨,刘泰保到贝勒府借了一匹快马,骑着马出南城,先到全兴镖店见了杨健堂,说明自己现已搬了家,可是那家也十分不平安,头一天夜里就闹贼,请他今晚派人去帮助防夜。临走时刘泰保又借走了两杆扎枪,再到泰兴镖店去找孙正礼。孙正礼没在镖店中,说是出去到城根练拳去了。刘泰保也留下了话,说自己现已住在安定门内花园大院,今晚请孙镖头前去,有要事商量,并且叫他别忘了带家伙。然后刘泰保骑马拿着两杆扎枪进城。

    回到家中,他把枪交给湘妹,说明了今天他的主张。湘妹听了也很高兴,说:“你快把马送回府去,咱们这就走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别忙,你先做饭,菜得多预备几样,今晚还有不少朋友要来呢!”

    蔡湘妹高高兴兴地说:“你可快去快回来!”刘泰保笑着答应,出门上马走了。

    今天刘泰保特别兴奋,他将马匹送回铁府,又去了西大院。见了秃头鹰,他就高声谈论捉贼之事,气愤愤地拍桌子摔板凳,再也不像前两日那样低声谈话、唯恐人知的样子。

    少时出了西大院,又回到家里,蔡湘妹已然做好了饭。两人吃了,刘泰保擦擦嘴说:“咱们走吧!”于是湘妹拿起了软绳和铜锣,刘泰保拿着两杆扎枪一把刀,两人都穿着短衣出了屋。

    才一出大门,迎面正遇见得禄。得禄惊讶着问说:“你们两口子要上哪儿去呀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卖艺去,挣几个零钱花。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你们可别去胡闹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胡闹?贝勒爷的命令叫我们去探案!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贝勒爷昨天不过是一时高兴,随口说说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贝勒爷是金口玉言,随便说的话,也跟旨意差不多。禄爷,我们今天去了,也许就探出案来,可也许就惹下大祸,你可挂念着我们一点儿。只要我们一天不回来,你就派人去打听我们!”说着笑着,便带着湘妹走去。

    两人随行随谈笑,很快便来到了鼓楼西大街玉宅的门前。他们的身后早已跟上了许多人,都说:“这可怪了!这姑娘不是那个捕头的女儿吗?捕头被贼杀死了,她怎么又跟着这男子出来卖艺呢?”又有人说:“你们不认识?这男子就是一朵莲花刘泰保,他跟那女的大概是相上了。如今出来装模作样地来卖艺,不定打算的是什么主意呢!”

    此时日已傍午,刘泰保在玉宅门前的高坡下招了一大圈子人。他先把两杆扎枪系好了绳子,插在地下,安上了软绳的架子。蔡湘妹低身将红缎弓鞋的鞋带系紧,刘泰保就拿起锣来,铛铛敲了几下,昂首向众人说道:“玩意儿搁了两天,如同搁了两年。前天夜里土城闹的那件事想诸位都已知道了,这几天我葬丈人,娶媳妇,弄得没有一点儿工夫,今天才带着老婆出来,练几手玩意儿给诸位解闷。好!闲话少说,咱们就敲起锣来!”

    随着铛铛的锣声,蔡湘妹一跃上绳,两手摇摆,如同燕子飞翔。刘泰保就敲锣高声唱道:“行行走走到京城,捉拿碧眼狐狸精!碧眼妖狐有几个?”

    他仰面看着绳上的湘妹,湘妹一边跳跃,一边伸着两个手指,说:“有两个!”

    刘泰保点点头,又来回走着敲锣唱道:“是大狐精与小狐精。”接着恨恨地说:“捉住大狐犹可恕,捉住小狐我不容情,剥它的皮来吃它的肉,把它的骨头我用火烘。它的肉我做麻辣酱,它的皮我做一条领子挡挡寒风。诸君若问我名和姓,”一拍胸脯,说:“我是一朵莲花刘英雄!”又指指绳上的湘妹,说:“这是我的媳妇蔡家女花容。铛铛铛,锣声响,小狐大狐快出来,出来晚了我要……”

    刘泰保不是在敲锣卖艺,简直是指着坡上的玉公馆波口大骂了;旁边围观的人一看要出事,有许多就赶紧避开了。此时有提督衙门的两个官人手摇皮鞭走下了高坡,将众人驱散。蔡湘妹就跳下绳子来,由地下抄起了钢刀,刘泰保从容摆手说:“别莽撞!看我对付他们!”

    此时两个官人带着五六个玉宅的仆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,其中一个人就举着皮鞭向刘泰保发横地问道:“谁叫你跑到这儿来卖艺?”

    刘泰保昂然说:“当朝一品、铁贝勒铁二爷,叫我来此卖艺!”

    两个官人和玉宅的仆人全都吓了一跳。那个官人又绷着脸问说:“你有什么凭据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我是铁府教拳的师傅,那就是凭据!”

    官人又问:“你既是教拳师傅,可为什么又来此卖艺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了笑,说:“卖艺不过是为隐身,说实话,兄弟是为来探案。

    因为敝府中丢失了一口宝剑,贝勒爷命我来访。我查来访去,知道那贼人是隐藏在一个大宅门里,所以无论哪个宅门,我都要走走访访!”

    几个仆人一齐瞪眼说:“你为什么单单到我们这儿来呢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别处我还没得工夫去,因为你们这儿离着我的家门近,所以我才先来给你们诸位耍玩意儿!”

    两个官人和众仆人全都气得脸色煞白。他们彼此谈话,有的就说:“这小子是成心来捣乱,有意损伤大人的面子,把他抓走就是了。”却又不敢上手。结果官人往东去了一个,这里的几个人就向刘泰保说:“你别走了,我们请示大人去了!”

    刘泰保故意问道:“大人是谁?”

    仆人们答道:“大人就是提督玉正堂,你小子留神脑袋就是啦!”

    刘泰保冷笑道:“原来是他呀?他来了我们正好耍一趟玩意儿。跟他讨些赏钱!”于是回首向湘妹说:“伙计别闲着,再练几手玩意儿,给这几位解解闷儿,他们给咱们请财神爷去了!”

    湘妹听了他这话,就噗哧一笑,又飞身上绳,宛转跳跃。刘泰保又使力敲锣唱道:“有缘来见玉正堂,正堂跟咱是老乡!”

    一个玉宅的仆人过来拦他,被刘泰保一脚踢翻。蔡湘妹一边跳着,一边咯咯地笑,并说:“你是正堂的把兄弟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敲锣说:“他家的小姐是你的干娘!”

    玉宅仆人个个擦拳摩掌,指着刘泰保说:“这小子嘴里胡说八道!”

    刘泰保打了个飞脚,说:“诸位别上前来,碰了可是自讨苦吃!”又敲锣高声唱说:“玉宅门里养着几条犬。”湘妹站在绳上,手指大门说:“还有两条狐狸会上墙!”刘泰保笑一笑,一边敲锣一边想词儿。

    这时由东边来了十几名雄赳赳的官人,个个拿着单刀铁尺、绳子锁链。刘泰保就向湘妹说:“伙计下来吧!收拾起来家伙,玉大人要请咱们走堂会!”湘妹就跳下绳来。

    那十几名官人已然赶到,不容分说,就抖锁链把刘泰保锁上。刘泰保把锣交给官人,说:“这倒不差,你们把我锁起来干什么?是要拿我去当猴儿耍吗?”

    有个官人就抖手打了他一个嘴巴,刘泰保却微微笑着,说:“打的声儿真脆!可是你们哥儿几个睁睁眼睛,看看刘泰保是谁?不是吹!今天到衙门,玉老头儿放我便罢,若不放我,咱们就翻起大案来。我的脑袋不要紧,他的顶儿翎子可也保不住。”又回首向湘妹说:“伙计别害怕!壮起点胆儿来,这场官司一定是咱们赢!”

    此时湘妹也被官人锁上了,她只是说:“哟!你们别揪我呀,再敢动手我可就要骂你们啦!别推我,我自己会走!兔崽子!”

    刘泰保在前面洋洋得意,蔡湘妹在后,略略低着头,十几名官人押解着他们。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,连看也不敢看,刘泰保和蔡湘妹就被押到提督衙门。

    此时玉大人正在坐堂,一听说把扰乱家宅的犯人捉到,立刻提上。刘泰保见了玉大人先请了个安,笑着说:“玉大人您一向好呀?”

    玉大人把惊堂木一拍,喝道:“混账!你敢上堂来无礼!”两旁官人齐都喊喝恫吓,把刘泰保和蔡湘妹按得跪倒。

    玉大人气得花白的胡子乱动,先向刘泰保说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姓刘名泰保,外号一朵莲花,在铁贝勒府当教拳师傅,颇蒙优待。如今是因为府中丢失了一口斩铜断铁的宝剑,贝勒爷命我探查。我怕露出形迹,这才带着女人出来卖艺访拿贼人。我这女人是会宁县蔡班头之女,于月前随父来京探案,在宛平县顺天府投有公文可证。她的父亲是前天在德胜门土城被贼杀死了,这也经官验过尸。贼人碧眼狐狸耿六娘现在藏匿在一家大宅门内做佣仆,她还有个徒弟帮助她,盗去了宝剑,杀死了官捕,并买通了乞丐长虫小二探听我们的行踪,连日连夜到我们夫妇的寓所去投信恐吓……”说着,由衣袋里掏出昨晚由门缝里送来的那张纸片,说:“这是贼人的笔迹,请大人过目。”

    这张纸片由旁边站的官人接过来,呈到当中坐着的大人手中。玉大人接过来一看,那威严的脸色却显出有点诧异的样子,又向蔡湘妹审问了几句话,便命衙役将刘泰保、蔡湘妹带下去押起。玉大人随又派了十名官人到自己的宅门,把大门监守住,无论宅中什么人,也不许擅自出入。然后又命人备马,就带着四名官人往贝勒府谒见铁小贝勒去了。

    当日,九城的人都已传遍,都说一朵莲花刘泰保携带着那踏软绳的女子,搅闹玉大人的宅门,已被提督衙门捉拿了去。可是到了下午三点多钟,刘泰保和蔡湘妹又被释放出来了,卖艺的那些家伙也全都没被扣。刘泰保依然扬眉吐气,蔡湘妹还是跟着他说说笑笑,夫妻俩就走回了花园大院。

    这时天色还早得很呢,可是他的家门前就见站着个大汉子。这人身穿短衣裤,手提着明晃晃的钢刀,见了刘泰保就说:“小子你怎么才回来啊?我等得都心急了!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我的孙大哥!您真是急性子,我是请您晚上来帮我防贼,您怎么这么早就来啦?”

    孙正礼说:“我等不得!我早就吃完晚饭了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好!托您办点什么事,可倒真耽误不了。”遂拉着湘妹向他引见,并请孙正礼进到自己家里。

    刘泰保不敢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,因为知道孙正礼的性情,听说他早先同着俞秀莲到过河南,沿路上不晓得给俞秀莲惹了多少事。如今,倘若把玉宅门前骂贼的事情说出来,这个怔家伙就真许提刀跑到玉宅硬闯进去捉贼。所以进到屋里,他只叫湘妹生火炉,烧水,倒茶,想法跟孙正礼说闲话。

    孙正礼却不耐烦听,只说:“你这小子不会办事!那天在土城你要是先请上我,我早就把贼人捉住了,你的丈人也不至于死!”

    刘泰保只好点头说:“是!所以我很后悔嘛!那时我也忘了请孙大哥了。”

    正在说着话,忽听得街门响,孙正礼立时抄刀出屋,刘泰保赶紧追出屋去,外面原来是得禄回来了。得禄看见了孙正礼手中的大刀,吓得他脸都白了。幸亏孙正礼认识他,刀没有抡起。刘泰保赶紧把孙正礼推回屋去,说:“大哥!您先别急!贼人也不能立刻就来,这是我们的房东。”孙正礼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得禄在外边叫着说:“贝勒爷叫你立时就去!”

    刘泰保答应了一声,又向孙正礼说:“孙大哥您先坐!贝勒爷现在叫我,我去一会儿就回来,回头还有我表兄杨健堂来到。今晚贼人多半准来,到时候全要仗大哥动手,现在先请你养养神!”

    孙正礼点点头,放下刀又说:“快回来!”

    刘泰保答应了一声,便出屋同着得禄走出街门。得禄愁眉不展地说:“您今天闹的这是什么事?若不是有贝勒爷替你说话,玉大人一定要重办你!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没有贝勒爷当后台,我也不敢这么办。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玉大人现在还在府中,他气极了,要叫你指出那贼人是他们家里的什么人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我也没说贼人是窝藏在他家呀!今天我原是想着,凡是大宅门我就要访一访,不想头一下就碰到玉老爷的家门。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你这是强辩,谁也不能相信你今天干的事是毫无用意。本来这几天你们就在外胡说什么贼人藏在大宅子里,今天你又去玉宅的门前大骂,这不是你已说明白了吗?贼人就是藏在他的宅子里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矢口否认说:“我没骂,我也没说。”

    二人来到贝勒府内,得禄先进里面回禀,待了一会儿,就把刘泰保传进里院。铁小贝勒今天的神色也不大和气,问说:“你今天为什么敢到玉大人的宅前搅闹?”

    刘泰保恭谨地回答说:“我没敢去搅闹,我是因为昨天听了爷的吩咐,今天就设法去寻贼,为的是替爷追回来那口宝剑!”

    旁边坐的玉大人气得不住地喘息,说:“刘泰保,你的意思一定以为那女贼碧眼狐狸是藏匿在我家了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小人不敢说。不过蔡德纲临死以前,曾告诉过他的女儿,说那女贼是藏在鼓楼附近的大宅门内。”

    玉大人站起身来,说:“我带着你去到我家里,上上下下由你认。只要你认出了贼人,我必将贼人交官正法,然后我甘受朝廷的处分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我不敢去认!因为那天在德胜门外土城交手时,天色已然黑了,我没看清楚贼人的面貌。我只知道贼人是个老婆子,猫着腰,手拄着拐杖,拐杖是铁打的,那就是她的兵器。她猫着腰也是假装老态,她若是直起腰来,比我的身材还高。”玉大人仿佛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刘泰保又说:“她还有一个徒弟,年有二十来岁,身材很细,穿着青衣裳。那个人才真正是盗剑的主犯、杀人的正凶。他天天夜里去找我们搅闹,在我媳妇的枕畔放银两,留下字柬,逼着叫我们离开北京。因为有我们夫妇在此,知晓他的底细,他们早晚一定要犯案。”说着,他又取出来前夜在店房中得到的那张字柬,交给铁贝勒。

    铁小贝勒看着,就笑了笑,说:“这个贼倒真写得一手好汉碑!”

    玉大人此时神情十分不安,就说:“我的家中上下也有百余人,也许有什么歹人潜伏其中。现在我已派人看守起来了,无论何人,不许私自出入。现在我就要回家去亲自搜查,倘若搜出了可疑之人,我就自请处分。”

    说毕,便向铁小贝勒告辞,径自走了。

    这里铁小贝勒又嘱咐刘泰保,说:“以后不可这样冒昧行事。倘若再到谁家的宅门前去吵闹,出了事,我可无法再护你!”

    刘泰保连声答应,退了出来,喜不自胜。可是一看,天色已然不早了,他就赶紧回家。

    此时他的家中已来了五位朋友,除了孙正礼之外,还来了瞪眼薛八、歪头彭九、花牛儿李成、铁骆驼梁七,这都是杨健堂派来的,各个带来兵刃,预备到夜间替刘泰保夫妇捉贼。秃头鹰也来报信,说是长虫小二已被提督衙门捉去了。刘泰保就笑着说:“好了!咱们的手法今天使得已然差不多了,现在就看那两个贼人的手段如何了,看她们能否逃得罗网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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